灯落萤生

随便写点丨微博与lof同名,如有章节缺失可在微博置顶找补档 丨 祝你每天开心 丨

【令后】神明也曾遗憾·五十四·共卿白首

伍拾肆·共卿白首

 

 

正月十五,一年中的第一个望月。

 

别业中置有一宽大的亭馆,其中又有一四角亭,亭外分立着十几只石制庭灯,四角亭檐悬上了各式灯笼,是以并不显黯淡。亭中置了风炉,炉中燃着无尘炭。炉上搁着一口错金银的热锅子,汤沸其中,炽火于下。桌上有各色豆、菌、笋并一众已备好的生肉、蘸料、点心等。

 

亭外明月昭昭照九州,亭内容音独坐座中,桌旁空摆着几只雕漆的绣墩。璎珞说是去准备最后一道菜,但其余人也并未入座。容音心下明朗,猜到璎珞定然还有其他安排,便也满怀期待地等着。

 

此间月色溶溶,忽地繁光缀夜,银花宵开。烟火凌空的声响不绝于耳,容音转头看去,见到璎珞双手提着一盏四四方方的绛纱灯走过来。那绛纱极长,几乎及地。薄如蝉翼的剔透灯壁内放着作皮影戏的彩色皮影人偶,在摇曳的烛火下朦胧又生动。

 

再去瞧璎珞,在月色、灯火、烟花的映衬下,能看见她今日装束与往日大有不同。脑袋上戴着全套紫貂鼠御寒风领,风领配着卧兔,自前额开始覆着整个后脑与后颈。隐约能看清她里头穿着蔷薇色的蝶纹对襟褶子,褶子外是一件银鼠短袄。腰上系着七色坠穗鸾绦,短袄外头又披了一件荔色的无袖毛毡斗篷。

 

胸襟前坠着那枚容音亲刻的金镶玉平安扣,璎珞用自己打的的坠穗络子系在它下端。随着她一步步走来,那平安扣便一下下摆动在她胸口。

 

灯芯烛火轻轻晃动几下,绛纱灯的红纱被微风吹着,映照着璎珞脚上红缎的蝴蝶落花鞋,那鞋头立着的剪绒蝴蝶随着璎珞迈出的步伐,一颤一颤地轻轻抖动,尤其生动可爱。璎珞这一身打扮,既窈窕,又英气。她便似这般,登着蝴蝶梦,越山海相逢,一步步迈向容音。

 

容音见她这一身行头,非寻常女子着装,亦非男子打扮,倒更像是戏台子上夸张的装扮,好看极了,便又禁不住调侃她:“簪星曳月的,是要来唱戏吗?”

 

璎珞并未作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容音。

 

容音不以为意,顺势起身,一边打趣一边替她解开斗篷,摘下卧兔风领。亭中风不厉害,倘若一直戴着全套风领,反倒焐着热,亦不便进食。只是容音刚摘下风领,才发觉璎珞并未如往常绾发。而是在头顶盘了一只发髻,戴上束发金冠,前捧朱缨,旁缀宝玉。更似戏台上小生的妆扮了,却又与她的骨相甚为匹配,比她往日女儿家装束更显俏丽。

 

璎珞额前与两侧鬓前垂留的头发以红丝缠入青丝,编成一绺一绺的小辫,一道同后脑的头发束入发冠。容音帮她摘下卧兔后,才见她额前还勒着一条宽寸许的赤色缎子,堪作抹额。但显然并不是寻常抹额的制式,更何况她额上方才是戴着卧兔当抹额的,便更不知她将以这缎子作何用。然那额上赤缎与发间红丝皆同她此刻唇上的唇脂一般鲜红,衬得她更是年轻了几分。

 

容音瞧在眼中惊艳极了,不禁又开口笑道:“好啊,果然是来唱戏的。”

 

璎珞任由容音牵着她走到座边,她双手将绛纱灯提起,示到容音面前,悠然笑道:“折此玉骨枝,遗(wèi)彼罗浮魂,酬我同归梦。”

 

天边烟火还在不断凌空,容音盯着灯盏看得入神,“砰砰”两声震得她抖了一下,并非被烟火声响吓到,而是讶异于绛纱灯上贴着的一张胭脂色的红笺。

 

那红笺上书:「吉日兮良辰,顺颂时宜。」

 

这是容音当初在热河行宫的夜里过生辰,璎珞哄她放天灯时说的俏皮话。

 

容音翻过红笺,其后又用泥金色的颜料写道:「曩曾共霜雪,今同此一月。旧年天灯已达天听、幽赞神明;今复忝颜祈愿:盼缔良缘,愿为俦侣,伏望允从。是盏夤夜蟾宫,鉴之。」

 

容音喜不自胜地将红笺紧紧捏在手里,借着绛纱灯温柔朦胧的烛火,将上面工工整整的金色蝇头小楷反反复复看了好几回,才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开口,却又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重新定了定神,才从喉间挤出一句:“璎珞,你……你是在求娶?”

 

璎珞抿了抿唇,耸了耸鼻子,点了一下头,停顿片刻,随即又重重点了一下头,才道:“是,是的。是魏璎珞求娶富察容音。容音,你可愿与我结缡?”

 

容音瞧着璎珞一脸真诚又战战兢兢的紧张模样,怜爱得不行,立时就歪着脑袋笑弯了眼睛:“聘礼呢?”

 

璎珞愣在原地,没有想过容音这么容易就应允了,她讷讷地眨了一下眼,随即回过神来。两只将手披着长长红纱的绛纱灯举高,再次提到容音眼前献宝似的晃了晃。眯起一双澄澈的眼睛傻笑着,露出一排皓颢的牙齿。

 

“一盏灯就想娶我呀?越来越小气……”容音嘴上轻轻数落着,手里却立刻接过了灯盏,爱不释手地盯着它,眼中无限柔情。璎珞那纸笺上称这盏灯为“夤夜蟾宫”,意为黑夜里的皎月,不用细想也知道她又在借物喻人。

 

灯里的两只皮影人偶做得各具情态、精致可爱,人物身后各色的纸剪成的屋舍飞檐在灯火映照下极漂亮,连雕花的窗格都清晰可辨、细致入微。赏过了这盏别出心裁的绛纱灯,容音的目光渐移到灯杆上,此时才发觉原来灯杆竟是用梅枝替代,点点红萼衬在横枝上,虽非全盛,却有幽芳拂鼻。怪道璎珞方才所念又是“玉骨枝”、又是“罗浮魂”,真是一番灵巧心思。

 

寻常灯杆的杆首会用鎏金的雕刻饰物缀之,然璎珞借梅枝为杆,不宜承重,便以轻巧的纸饰粘在其上。容音仔细观察,那是用彩纸剪出的小鸟,双首双身却只各生一翅,比翼同生,尾长而细,剪作两条,翘向空中,显见是以燕为原型而制。这双生燕落在梅枝上,自有喜上梅梢之佳谶。

 

随着容音的动作,轻盈纤巧的双生燕立在杆首一下一下地颤动。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试入旧巢相并,又软语商量不定。

 

旁人立誓,或以天地为盟的,或以日月为证的,偏璎珞以灯鉴之,视天地洪荒为无物。从来都是这样离经叛道,可痴人说的梦却屡屡在她手里成真。细想初识,便是如此,一颗赤子之心与一副冰魂雪魄,经年未改;再问如今,也似当时著意深。

 

这样的赤诚,远比这天上的盘薄万古,渺然星汉更具象、更令容音毫无顾忌地便要应下魏璎珞。她越发动容地望着璎珞,灯前色授魂相与,月下杯光照婵娟。

 

璎珞听得容音嫌她这聘礼小气,当即点头,正经说道:“那,那要不……我再加两个西瓜?”

 

“魏璎珞!”容音一手小心地放下绛纱灯,一手深深摸了一把璎珞的脸。

 

“你瞧。”璎珞嘻笑着将一只手掌摊到容音面前,掌中一对掐丝珐琅彩的耳饰,制成精致的西瓜模样,穷工极态,别饶风致。

 

容音扬着唇将灯盏轻轻放下,坐到座中,拍了拍一旁的绣墩示意璎珞一并坐下。璎珞搬起绣墩又往容音靠近些,紧挨着容音坐下,顺手便将那耳饰替容音戴上。

 

容音原本瞧着黑夜里不断凌空的烟火,也知是富察明义他们早有安排,想到他们大概一时是不会入席了,寒夜中这般辛苦,便觉过于劳扰了他们,欲叫他们一道过来过元宵。目光寻去,亭外并无人影。正欲开口问璎珞,却觉耳垂上触到微热的指尖,见璎珞已替她戴上一只耳饰,便只得转过身子,再将另一边朝向璎珞。脸上无奈,身躯却非常配合璎珞的动作,也便将原要起身寻人的动作暂搁了。

 

身子腾挪间,碎月照在容音脸上、洒到容音眸中,皎洁月光随着来回晃动的耳饰,一起荧荧闪烁着微光,璎珞瞧在眼中,情不自禁地开口赞叹:“玉魄付与仙骨,真好看。”

 

容音听着璎珞的赞美之词,虽知璎珞是出自肺腑,并非趋奉。可她听在耳中自觉有些离谱夸大,立时面色微红,腆然垂首,唇边惬意的笑却是藏不住的。她微微别过头去,羞涩的目光又落到了那盏绛纱灯上。

 

“璎珞,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既想岔开话题,又是诚心欢喜,便正经开口发问。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呀,这里头的功夫可深着呢。”璎珞的目光一道落在灯上,仔细打量其中细微之处,亦很是欢喜,又道,“况且这数月你我朝夕处之,我若真要费这样大的功夫,岂能瞒得过你?这灯中屋舍风物皆是四旗厅的匠人所制的剪纸。”

 

璎珞捧起灯身,将薄薄灯壁内的各处剪纸细节一一指给容音看,娓娓叙说其间种种巧思与叡作。容音频频颔首,渐渐又托腮侧目看向璎珞神动色飞、言笑晏晏的模样,便觉很是欢喜、很是满足,脉脉含情地望着璎珞,未再作言。

 

“至于这灯中的牵线人偶……是我做的。”待述完那一众风物,璎珞才终于言及那两只作皮影戏用的的精巧人偶。她声音略轻,干笑着絮叨,“有些旧了,索性关节绳索还算活络。”

 

容音深知过往在长春宫的年岁里,璎珞总能拿出些“奇技淫巧”变着花地哄她开心。这陈旧人偶,大概是她当年无福消受的一份秘珍。

 

念及此,容音茫然垂首,一时心情添了几分复杂,觉两人间气氛好似有些沉重与莫名的尴尬,眼神闪烁几下,信手拿起搁在盘中的糖葫芦,浅浅地咬了一块,随口打破沉默,轻声夸道:“虽小道,亦必有可观者焉……”

 

言罢,抬头望着璎珞,璎珞也转过头寄目容音,目光翛然澄澈。四眸相顾,立时心领神会。天边的烟火暂止,亭外无风,亭中只有桌上炭火细碎的“噼啪”声。

 

璎珞半晌没作声,也寻不出个话头,被盯得越发不自在,目光便渐渐移到容音手中的糖葫芦上,似是馋着这份甜食。她此时模样瞧着讷讷呆呆的,有些痴傻可爱。

 

容音也本能地自然伸手,将那糖葫芦横到璎珞面前。璎珞略微歪着脑袋,将容音浅浅咬过一口的大半个冰糖山楂咬下,场面有些滑稽,气氛立时缓和。

 

“好吃吗?”溶溶碎月轻洒,容音灵犀一动,黠声作问。

 

“好吃。”璎珞点头。

 

“是什么好吃呀?”容音欲结束先前那个不算轻松的叙话氛围,便趁势明知故问道。

 

璎珞心中了然,亦有此意,便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故作谐谑地答道:“糖福怒。”

 

容音被这含糊不清的口音逗得笑出声来,爱狎地看向璎珞,见她吃得蹭花了鲜红的唇脂,便伸出拇指指腹替璎珞揾掉唇角的唇脂与一小块粘在唇上的冰糖碎。随手又将指腹递到自己唇间轻轻抿掉,口中作甜,眼波流转,轻声应道:“嗯,是挺好吃的。”

 

璎珞缓缓眨了下眼,看着容音这个动作,恍惚间想起,许多许多年以前,她也这样误打误撞地尝到过她亲自帮容音点在唇上的唇脂,她记得,是桂花油的香气。

 

与容音对视一眼,容音冲她挑眉,璎珞遍体生热,渐渐明白容音正是故意为之,但想到两人竟皆将过往点点滴滴记得这般清楚,心中更甜。当即凑到容音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咂咂嘴道:“那你多来尝尝。”

 

容音并未上钩,只是摸了摸璎珞的脑袋,看着璎珞编入青丝的红缨,温柔开口:“这般束发,虽稍费些功夫,却也清俊灵巧,惹人怜爱。”

 

璎珞闻言粲然一笑,抓起容音的手,伸到自己额前,拽下额前勒着的赤缎,脆生生地道:“脱缨。”

 

未及容音反应,璎珞又迅速将它系到容音的发髻上,道:“结发。”

 

再替容音整理好耳后微乱的鬓发,满意地将这作发带用的赤缎撩到一旁,垂在容音一边肩头,很是中意,璎珞骄傲地仰起唇角,笑道:“礼成。”

 

容音此时回过神来,心道原来这缎子是要做这般用处。听璎珞这六字说得欣喜俏皮又干脆利落,容音的眼底却微微红了。她二人自然相爱,无关其他。从前已被礼教倾轧太多,如今自然不需要那么多虚礼再来束缚。可既是正经求娶,总得有个仪式。璎珞这般作为,看似乱来,却自有章法。容音深知璎珞懂她,既体谅她,又不愿糊弄亏待了她,思虑周到,却又不让人有任何不适,只觉放松、陶醉。

 

当即轻捧璎珞双颊,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道:“魏璎珞,贺你我新婚之喜。”

 

璎珞自然不满足于此,急不可耐地嘟着嘴冲容音暗示。容音耸耸肩,笑弯了眼,登时欣然贴上璎珞的唇。璎珞早已按捺不住,启口伸舌,在容音唇齿间主动做邀。

 

她今夜求娶,虽笃定容音多半是会纵着她,可心里头却也是紧张的,早已唇焦舌燥。此时终得最亲密的接触,自然是长驱直入,用力卷住容音的唇瓣,又用自己的舌尖托着容音的舌,引入自己口中。璎珞唇上涂的唇脂早在两人爱意交换间被容音尽数吞入自己口中,先前山楂余留的酸甜与桂花油的香气纠缠在一起,被容音一同还到她温热湿润的唇齿间。撩人的喘息与愈发粗重的吮/吸声环绕在难舍难分的两人之间,不断升腾着体温。

 

好在清脆的马蹄声打断了就快要失控的二人。二人略有些羞臊地分开,各自舔了舔湿润红肿的唇,轻咳几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璎珞率先站起身,拿起毛毡斗篷,牵起容音的手,兴奋地嘿嘿一笑,歪了歪脑袋,轻快说道:“第三件聘礼自己走过来了。”

 

容音被璎珞牵着走到亭外,月光下一匹纤细而雄劲的骏马,浑身银白,看着有些眼熟。容音对着高昂的马首细细打量。她许多年不理骑射,早已辨不来马匹优劣与品种,可似这般特别的体态与色泽,她还是认出眼前应该是一匹不算特别纯种的大宛马。

 

从前,富察容音养的“流星”也是一匹大宛马。

 

“前几年秋狝,我路上染了风寒。”璎珞轻咳一声,看了容音一眼,续道,“又借口不善骑马,便未进围场,留在当年你教我骑马的阿穆呼朗图行宫。就是在那遇到它的,活泼又冲动,脾气坏得很。容音,你当心些。”

 

璎珞将容音圈在怀中,牵起容音的一只手,一起轻轻摸了几下白马的前额:“如今已被教得很乖,但遇到生人依然会有些脾气。不过我瞧你们倒是投缘,它对你没什么敌意。容音,是不是世间万物遇到你,都会情不自禁喜欢你。”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容音略侧了下脑袋,额角轻轻蹭着璎珞的脸颊。夜风轻吹,虽是正月的夜,却不觉寒冷。璎珞的斗篷将她二人裹得很紧,璎珞的怀里极是温暖,一如雍正十二年在雪中的第二次相遇,便是这样一双火热的小手向她倾斜了伞。

 

璎珞的唇在容音颊边轻轻蹭过,将怀中人松开些,细声说道:“正巧那回秋狝傅恒带着明义跟福康安一起随扈。明义陪我留在行宫,见到小马驹的时候,一眼就说它长得像‘流星’。不过,他也从未曾亲眼见过你的‘流星’,只说是府中还留有你少时的画,他在画中见到的。”璎珞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将白马的几处细节述于容音,又道,“现在不兴大宛马,它也不纯,况且我瞧这些白马都长一个样,分不出什么区别。但听他那般说了,便让他带回了北京。他后来在上驷院混了个闲差,多得是功夫,也就一直由他养在自己的别院照管着了。容音,像吗?”

 

“嗯。”容音频频点头,目光聚焦在白马身上,她指着明显稀短于其他马匹的鬣毛,难以置信地赞道,“像,像极了。你瞧这里,鬣毛与尾毛都和我的‘流星’一样,不是普通的青灰色,而是泛着淡金色的,可好看了。大宛马不适合作为战马,渐渐也就养得少了,到如今自是不多见的。我的‘流星’也不算纯种,眼前这匹确实与‘流星’有七分相似。”

 

璎珞见容音喜爱这份聘礼,也颇有些骄傲,她瞧着容音熠熠生辉的双眼,痴迷道:“那说明你画得好,才让人一眼就寻到了。”

 

容音闻言无奈地用手肘轻轻戳了下璎珞,眼底却很是欢喜:“璎珞,它叫什么名字?”

 

璎珞摇了摇头,心想自己遇到这匹白马的时候正忙着计划复仇,交给明义之后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哪里还会给起名。要不是因为前阵子看明玉跟海兰察完婚,让她惦记上也想要与容音结缡,纠结起聘礼的事儿,她都快忘了自己名下还有这么一匹马了。几年过去,小马驹长成骏马,容音亦重返人世,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这匹马会等到它真正的主人来给它起名。

 

容音睨了璎珞一眼,一时也拿不出主意。

 

璎珞却突然振振有词念了起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容音,‘流星’的名字该不会是这么来的吧?”她憋着笑,故作正经地调侃,“原来容音小时候还有这样狂放飘逸的一面呀?我的容音,真是个妙人。”

 

“那时年纪小,顺诌的名字。”容音好整以暇地看着璎珞,反手将璎珞替她系上的那条垂在她肩头的赤色缎子自上而下缓缓捋了一遍,动作高贵又优美,她眼波微转,微笑道,“魏璎珞,你看起来很嫌‘流星’这个名字吗?那依你的主意,该叫个什么名呢?”

 

“没有没有。”璎珞立刻频频摇头,金冠上的朱缨跟着急促轻颤,“我哪里会嫌啊。我不过是爱你,于是你做什么都觉得鲜活可爱罢了。”她微微靠近容音,两人额头轻轻触了一记,似偷腥成功的小狸花猫,抿着唇窃笑。

 

“你起一个。”容音不依不饶。

 

“嗯……”璎珞眼看逃不过,略略沉吟便计上心来,“既然它长得像‘流星’,那就叫它‘天市’吧。”

 

“哪个天市?”

 

“喏。”璎珞抬头对着星罗棋布的夜空努努嘴,她所言“天市”,是三垣二十八宿中的天市垣。

 

容音心领神会,很是喜欢,口中却忍不住佯嗔:“从前我那‘流星’叫起来也只是一颗星星,如今你这‘天市’里的星星真是不知凡几,数都数不清……贪心、俗气。”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容音,你也说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璎珞上前,怜爱地伸出手,从容音的眉头抚到眉尾,整理着她耳畔被风拂乱的碎发,娓娓而言,“如今你我一起,又岂会似流星那般稍纵即逝?来日我们扬镳并辔,同去同归,自是要热热闹闹地占尽烟火气,多好。”

 

二人相视一笑,容音走到白马跟前,手掌贴上马面,摸着它的额头,轻轻喊了一声“天市”,白马动了动下颚,轻轻地喷着气,看来很是满意这位迟到了多年的主人。容音温柔地同它交流着,随后回头笑看着璎珞,璎珞正向她伸出手,容音高兴地回握,紧紧牵住。

 

白马饰金羁,良人相执手,回眸尽风流。

 

“璎珞,你去叫他们过来一起吧。”容音回望亭中,热气腾腾的,时辰也不算早了,却仍无人入座。

 

想来这数月璎珞在此养伤,皆是富察明义在安排一切,颇为辛苦。令妃一切事宜皆已由太后一言蔽之、尘埃落定,从前跟在璎珞近前的,譬如珍珠与小全子,自是不会亦不可再留在紫禁城。在护送璎珞出圆明园那日,便已算作是护主而“死”于乱军刀下的忠仆,皆由太后做主“厚葬”了。再譬如明玉,在璎珞遇袭之前便已以与海兰察的婚约为由而离宫备嫁,如今自是无须卷入令妃之死的谜团,年前已悄然与海兰察完婚。只是璎珞与容音身份特殊,当日自不能列席亲临。虽有些遗憾,但各人皆有了各人的归宿,终得圆满。今日元宵,原是在这设宴,众人相聚作别。出了年,她与璎珞便要南下,再不回返北京了。今夜这诸般设计,容音知晓定是他们几人帮忙的,颇耗时耗力,加之叨扰数月,心中更添几分歉意。但转念一想,这别院到头来还是她自己家的,好像又没那么觉得抱歉了。不过毕竟时辰不早,天又寒冷,还是想着让璎珞叫他们先一道来吃饭。

 

“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走啦,不吃了。”璎珞牵过缰绳,倒是很着急回去,又道,“我们不是吃过晚膳了么?这宵夜本就是给他们准备的。这么大喜的日子,你还惦记着吃呀?”

 

“是嘛……”容音望进璎珞眼底,已猜到璎珞心中念头,略有些羞涩,却也满怀期待,浅笑着故意逗她,“你不馋吗?”

 

“回去洞房就不馋啦。”璎珞却是见招拆招,实事求是。

 

“魏璎珞,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容音没想到璎珞会说得那么直白,这回是真的羞到了,双颊立时红了起来。

 

“嗯?”璎珞不依不饶地追问。

 

“无赖。”容音杏目含羞,丹唇逐笑,娇声轻嗔。

 

“那夫人多担待些吧。”璎珞大着胆子,含糊地吐出这么一句,眼睛小心地觑着容音,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期许。

 

“嗯……”容音却未有任何责怪或是娆恼的神情,竟是极自然地轻哼,应下了璎珞这声称呼。

 

璎珞闻声大喜,放开牵缰绳的手。一把拉过容音,将容音紧紧裹到自己的毛毡斗篷中,高高兴兴地一道往回走。

 

青霄万里,圆月高悬,山中青霭轻起,烟岚弥漫,笼着别院。白马金羁,蹄声清脆,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月光朦胧照着归处,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

 

……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五月的广州城接连落了十几日的雨,濯枝消夏,终得半日晴朗。

 

雨后初晴,桌上是新泡的顾渚紫笋,茶汤清澈明亮,可惜茶盏的主人不曾有饮用之意,茶已放凉,仍未动分毫。容音靠在窗边的书案前翻看一卷《瀛涯胜览》,雨后的窗外又重新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蜩螗欢喜,草木嘉茂。

 

容音听在耳中颇觉意趣,可雨水驱散的暑气很快又重新袭来,她便觉困顿。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渐渐释了卷,困酣娇眼,欲开还闭。不曾注意,雨水打湿的窗沿处轻轻跳上来一只小小的青绿色螽斯。

 

璎珞兴冲冲地端着一壶滇茶进屋,她在茶中添了碎冰,又加了提前蜜渍过的新鲜枸橼果,果肉被捣得清香四溢。在桌案上放下茶,璎珞将那盏顾渚紫笋移到一旁,它虽是万里挑一的好茶,可连日落雨,潮湿又闷热,再好的茶也消不下这恼人的暑气了。

 

璎珞替容音倒了她新制的茶饮,递到容音眼前。红褐色的滇茶茶香浓郁,远比其他的茶味霸道得多。茶汤之中兼有柑橘的清新香气,不断扑鼻,碎冰的凉气从茗碗中逸出,环绕在方寸之间,正好给容音消暑。

 

“醒一醒啦。”璎珞轻轻晃了晃容音,柔声说道,“大半个月了,雨好不容易停了。容音,一会儿我们去摘荔枝好不好?”

 

容音睁开迷蒙双眼,她未曾睡着,只是眯眼小憩,鼻间嗅到不一样的香气,又觉凉气扑面,立时清醒不少;听着璎珞的提议,亦觉有趣。一边点头应声,一边端起茗碗,茶香与酸甜结合在一起,她很喜欢,几下便将茗碗中的冰茶汤喝尽。

 

璎珞见容音喜欢,立刻又要替她添上一碗,但唯恐容音贪凉,便收了些手,只添了半碗。容音瞧在眼中,既无奈、又觉受用。刚要端起茗碗,却见到一只螽斯在对面桌沿轻轻跳了一下。

 

璎珞瞧容音未再续饮,便顺着容音的目光转头看去,惊了一跳,本能地抓起容音的胳膊,娇声喊道:“容音!救我救我!”

 

容音愣了一下,未料到璎珞如今这般坦诚。不禁哑然失笑,立刻站起身,替璎珞将那螽斯驱至窗外。自始至终,璎珞皆紧紧贴在容音身后,不肯松开。容音侧头回望璎珞,狎昵地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走吧,换身衣服,给你摘荔枝去。”

 

广州城的街巷两旁皆是上楼下廊式的店铺。廊道外、廊檐下、都种满了各色鲜花;连屋瓦上也爬满蔓草,垂着紫色藤萝。异族商铺林立,行栈与作坊星罗棋布,奇异洋货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廊道下。与京中、江南等地俱不相同。

 

连月落雨,初逢晴天,街上行人并不多。璎珞与容音各戴一顶苏公笠,牵着马,踩着青石上浅浅的雨水,一路往城郊走。

 

城郊矮川上有一大片巍然连绵的古荔枝林,蓊蓊郁郁,翠色葳蕤。

 

璎珞将“天市”系在树下,已开始西斜的温煦日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天市”的鬣毛与尾毛上,泛着金色的光泽。璎珞后来嫌它的鬣毛稀短,便以长长的五彩缨绳编入它的鬣毛,一缕一缕地垂在马颈下。此时瞧来,倒是显得多余了。

 

璎珞从马鞍鞯前挂着的褡裢中取出采摘荔枝的工具,细细挑选起合适的荔枝树。

 

连绵的荔枝林无人打理,早已冠幅广展,铺天盖地。璎珞观察良久,挑了几株新长成的、未有那般高的。牵着容音走到树旁,却未让容音动手,自己剪下几枝。

 

“我看起来像是个剪荔枝都会伤到自己手的人吗?”容音接过璎珞剪下的荔枝,满眼无奈,满心欢愉。从蒂处微微用力,剥开一颗,饱满晶莹的荔枝果肉似裹在绛纱下的玉雪冰肌,诱人生津。容音将剥开一半的荔枝递到璎珞唇边,“喏。”

 

璎珞启口咬住,容音的指尖抵到她的唇、她的齿,她略有些不好意思。二人虽亲密无间,但鲜少这般亲昵喂食,不自觉红了脸,羞意继续攀至脖颈、耳际。立时她的耳朵便与这荔枝一般,鲜红欲滴,秀色可餐。

 

万般甜蜜地吃下一颗荔枝,璎珞脑中已不知电光火石般闪过多少回忆,她从腰间取出手帕,帮容音擦了擦指尖沾到的汁水,羞怯说道:“回去再吃,黏黏糊糊的。”

 

“那现在呢?”容音对着荔枝树挑了挑眉,示意璎珞不必这么处处保护。

 

“现在换你给我摘。”璎珞自是听出容音的话意,立时挽上容音的胳膊,轻快作答,眉开眼笑,余光却瞥向了不远处。

 

“好——”容音笑着长长地应了一声,随即便上前去摘荔枝。只是刚摘下一枝,璎珞就从背后环住了她,一只手掌遮住容音的双眼。

 

容音吓了一跳,轻呼一声:“璎珞,作甚?”

 

“这个呀,就叫做‘比——目——连——枝——’。”璎珞一边说,一边揽着容音侧过身子,似是不愿让她的脸被什么人瞧见。

 

容音听璎珞这般曲解成语,愣了一刹才反应过来何谓璎珞口中的“比目连枝”,当即失笑出声:“我从前是这么教你的?”

 

只是容音话还未讲完,便听璎珞在她耳边轻声温柔喃道:“在这等我。”

 

容音的笑滞了一下,立刻明白,应是有故人来了。她并未转过身,只听璎珞的话,留在原地。

 

璎珞松开容音,往系着“天市”的树干走去。方才容音摘荔枝时,璎珞就隐约在树丛间见到有人靠近了“天市”。璎珞知道,“天市”向来是生人勿近的性子,倘若能有人离它这样近,还不会惹它不悦,那必是熟人。

 

细细回想,这匹马是在阿穆呼朗图行宫遇到的,那时明义初见它便咬定它与“流星”长得像,想来那年明义才十二岁,哪里又能对容音的画作记得那般清楚呢?更遑论容音放归‘流星’之时,明义都还未出生,怎会对一匹马有如此的关注度。

 

是以,在容音确定这匹马与“流星”的确像极之时,璎珞心中便多少猜到,自最初起,这匹马便是由亲眼见过“流星”的人特意寻来放在阿穆呼朗图行宫的,亦是那人授意明义提及它与“流星”相像一事。此时它见到的既是旧日熟人,又哪里会有什么脾气呢?

 

璎珞踱步到“天市”身旁,傅恒背对着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了抚马颈,先开了口:“它长大了,跟‘流星’真的很像。”

 

璎珞微微皱了下眉头,走到“天市”跟前,拉着马镳将“天市”的脑袋对着自己,撸了撸它额前的毛发,淡然开口:“隔世之人,不必相识。”

 

言罢,傅恒转过身子,璎珞正巧见到他悬在腰间的佩剑。剑首的位置空空荡荡,原本这里是一条旧得不成样子的剑穗。如今只有剑柄上干净利落地缠着一条固定用的剑缰。

 

傅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佩剑,停顿片刻,抬起头,沉声说道:“去年准噶尔内乱,阿睦尔撒纳降而复叛,前保和殿大学士鄂尔泰长子鄂容安力战不支,自戮殉国。随园先生袁枚写了诗文悼念他。”

 

璎珞自始至终只盯着马首,一语不发。但傅恒并不以为意,又继续道:“我自幼研习满文,经年编书,于汉文不甚通达,但却很喜欢袁枚这诗中一句……魏璎珞,你知晓这首诗吗?”

 

璎珞的目光凝滞了片刻,没有作答。

 

傅恒看着她的神情,自然明白她是知道这首诗的,遂又追问道:“那你可知,我说的是哪一句?”

 

璎珞微微张口,又闭上,犹豫了一下,终是重新开口,叹息道:“……死到沙场是善终。”

 

傅恒闻言释怀点头,缓了片晌,重新看向自己的佩剑,抿着嘴笑了笑:“是。附庸风雅的配饰只会影响剑器的使用。你给我的那条剑穗,我早该解下的。”言罢,抬眸看向璎珞来时的那片荔枝树丛,又道,“你我早已各有归属。璎珞,知道你当真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璎珞再次皱起眉头,神色复杂,但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脸上。只是这回傅恒并未再看璎珞,他只是看向荔枝树旁的无名红花,慨叹道:“今年花胜去年红……”而后转身对着璎珞笑说,“璎珞,愿你四时佳兴,皆有人与共。”言罢转身走远。而我,死到沙场是善终。

 

喉间翻覆,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都哽在喉腔,连半个音都发不出。魏璎珞很明白,大概以后是再也不会见了;按道理,人到了见最后一面的这种时候,应该要好好道歉、道谢、再道别的;可她好像不欠傅恒什么;可她好像从来也没学会过如何与人好好作别;可似乎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也不愿意要一个板板正正的道别。那么就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璎珞。”容音不知是什么时候走来的,她轻轻牵起璎珞的手,用力握紧。

 

璎珞眼底有些泛红,她长长地、舒服地“嗯”了一声,靠在容音肩头,嘟着嘴。有些孩子气地说道:“今年花胜去年红,明年花更好!”

 

随即释然地摇了摇头,拉起容音的手,翛然笑说:“算啦,隔世之人,怀拥各自人间,不必多言。容音,我们走吧。”

 

“去哪里呀?”容音轻轻捏了捏璎珞的鼻子,只字未提先前故人。

 

璎珞抬头从树冠缝隙中瞧了瞧天色:“当然是打道回府啦。咱们来时也走了好一会儿,再不返程,等回到家中,怕是月亮都要出来了。”

 

“我是说往后。”容音坚定地寄目璎珞,帮她整理着碎发,唇边挂着温柔笑意。

 

“唔……我想想啊。”璎珞一手牵着马,一手扶着容音上鞍。

 

容音坐在马上,突然想到璎珞害怕螽虫的模样,又忍不住调侃:“得给你寻个没有虫的地方。”

 

璎珞正要翻身上马,听容音这么说,脚下差点打滑。她用力坐上马背,将容音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容音肩上,眯着眼笑说:“不向你示弱,要被你批评;向你求助了,又要被你打趣,我可真难。老师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呀?”

 

只是还未及容音作答,璎珞便拽紧缰绳,双腿使力夹住马腹,白马载着两人猛地向前疾驰。容音惊了一跳,靠入璎珞怀中,便听璎珞开怀大笑。容音知她故意使坏,却也怡然自得。

 

待奔出好几里路,璎珞方放慢了速度。马脊上渗出粉色的汗液,白色的短毛被黄昏余晖照得金光灿灿。

 

想着方才来时途径船坞,繁华热闹。夷商通海舶,渔户杂江滨。璎珞便欣然将两人心中皆由来已久的念头提出:“出海好不好?”

 

“好,得遇天地之宽,方不虚此生。”容音点头,“那再往后呢?”

 

“再往后啊……唔,那等很多很多年以后,等到我们把世味风物、山川湖海都写成游记;等到走累了,也看不动了,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再等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葬在玉龙雪山,好不好?”

 

“好,好。”容音闭目轻哼,她整个人被璎珞的双臂圈住,靠在璎珞的怀里,清晰地感受着璎珞有力的心跳,令她如此安心。

 

沿着江水回城,正赶上渡口的渔人返航,盛大的晚霞照在江面,波光粼粼。万家灯火点点亮起,炊烟此起彼伏,袅袅不绝。新月已在余晖之中悄悄爬了上来,二人共乘一骑,在渡口不急不缓地低声絮语,嘻笑不停。

 

恍恍渡头月,湛湛眼中星。

 

然宇宙之大,皆同此一月;诸君,共赏。

 

 

 ———————————————

 

关于璎珞的三件聘礼:

第一件:灯,我本人,见证者(……);灯里灯外包含的元素很多,文中已经借两人的对话详细叙述过,这里我再说人话补充一下:

  1. 璎珞一开始提到的“玉骨枝”、“罗浮魂”都是梅枝、梅花的意思,我在写璎珞给容音绣第一件常服的时候,用的就是梅花的元素,正好这一章开头发生在元宵节,梅花既符合时令,也足够风致。
  2. 灯中的设计。在璎珞与容音分别的那个除夕,容音是以“想要看四旗厅匠人的剪纸”为由头哄着璎珞回去看望父亲,璎珞也确实去往四旗厅买来了剪纸,可惜没能赶上宫门下钥。而在璎珞等待的那一宿,我当时安排她寄住在与幼时与容音二遇的正阳茶楼,向茶楼里表演皮影戏的师傅学了些皮影戏的技艺,还跟人买下了两只人偶,正是庄姜与戴妫的人偶,是容音教她读书时的百合启蒙cp(罪过罪过……)。原本璎珞要带回去给容音表演的,可惜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容音去世了。而在往后的岁月里,璎珞也自己做了两只独属于她二人的人偶。如今容音归来,璎珞拿出来给容音,都是在弥补那一年除夕的遗憾。所以当璎珞提起两只人偶有些旧了的时候,容音就秒懂了那是她曾经来不及见到的礼物,于是两个人的气氛有一点点尴尬,不过随即就好了。两个人重逢这么久,早已释怀了当年的一切。

 

第二件:西瓜耳坠。这个纯属是我自己皮一下,因为当年延禧播的时候,有一张梗图,是一片西瓜田,配文:魏璎珞的聘礼。真是太有趣了,把西瓜融入到耳坠里,感觉更可爱了;也算是给第三件聘礼的一个过渡,让容音激动的心情先归于平淡,之后再由第三件聘礼浓烈起来。

 

第三件:白马。容音的少女时期是什么个模样,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于是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想象空间。剧里只有几个闪回,明媚又开朗,潇洒又灵动;以及提到了容音的马:流星。当时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让我对少女容音的想象飘得很远很远了;我总觉得,人生走到了后来,往往是最怀念自己最勇敢最纯粹的那个阶段的,任何与那个阶段的自己有关的物件,都会变得意义非凡、回味悠长。如今容音归来,不再有往日的身份,返璞归真,再遇到与年少时的自己能产生联结的东西,她大概会很开心的吧。因为,人的一生中,走不丢的,唯有青春年少。

 

隐藏的第四件:月亮、烟火;元宵节的月亮与烟火。那是容音去世的前一年元宵,曾与璎珞约好来年要去看的属于元夕的烟火。

 

至此,该填的意难平、我能想到的意难平,都努力填上了。

 

关于婚礼:我思考过很久,觉得这两个人在我笔下的故事里,以任何现有仪式去完成结婚这个行为,都显得有些俗气。尤其是当我设定容音的前世是创造了日月星辰与时历运转的创世神(之一),便更觉得拜天地显得如此空洞。于是我最终选择让璎珞用一盏别出心裁的灯作为见证;而常规的婚礼流程,揭盖头这种,放在这两位二婚(喂?!)的人身上,总觉得不够有新意,甚至有些诡异,也不愿她们再与过去那一段不幸的人生有太多牵绊,于是我在参考了《礼记》、《仪礼》之后,设计了这一套仪式。原意是说女子订亲之后会在头发上系缨,示意已许人家,系上的缨绳会在新婚之夜由丈夫解下。文中我给到璎珞来求娶时的外貌描写,亦提到用红色的缨绳将头发编成一缕一缕的,再一起束到发冠里(清代脏辫?哈哈,不是啦~)这个造型只是想让她看起来正式一些、英气一些;而我又让她在脑门上系了一条红色抹额,后让她抓着容音的手取下这条红色抹额,再由她系到容音的头发上当做了发带。也算是互娶了吧~嘿嘿,我一向是站互攻的,她们互为对方的妻子呀~亦是结发(舍不得让她们真的剪头发结发,哈哈~而且说实话那个氛围里拿一把剪刀出来剪头发也蛮奇怪的嘞)

 

关于“天市”这个名字:古人将天空里的星星分成一块块的区域,其中有三垣,分别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我从第一次读到“天市”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好浪漫又好有烟火气。只听字面意思的话,会有种分明看来是在遥不可及的天上,却又有热闹集市的感觉,我真是太喜欢了。表扬一下璎珞,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一颗星星哪里够呢,她还有一整个宇宙要说给容音听呀。

 

关于这章的标题:共卿白首。回应的是我第30章的标题“千秋不负”。那一章里我让璎珞与容音分别做了两首藏字在中间的藏头诗,璎珞藏的是“千秋不负”、容音回应的那首藏的正是“共卿白首”,这是她们分别给予对方的承诺。容音回来了,正是要来完成这份承诺的。于是最后这一章的标题,自然是:共卿白首。

(但现在再去看我当时作的那两首,实在还是太浅薄了些;璎珞的那首,我那时为追求每句的句末一字与第二句的句首一字皆是相同读音,再要藏字在中间,于是写得相当勉强;容音的那首也没好到哪里去,哈哈,毕竟要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又要藏字,最后依旧是打油诗一首)

 

关于最后傅恒的登场:因为以傅恒的性子,如果他不知道璎珞是平安的,他肯定还是会自我感动式地处处调查,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他势必是要知道璎珞活着,并且亲自来看一眼的。于是最后我便让他登场了。他与璎珞对话中提及他喜欢的那句诗,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故事。虽然傅恒这个人在这部剧中的情商实在堪忧,每每出场总让我血压飙升,但不可否认他对于那个时代那个国家的贡献。这样安排,也算有始有终,不至太重,也不至太轻。(在过往的章节中,我亦有融入过一些不重要的历史小彩蛋,不知是否有人察觉~)

 

关于弘历:没什么想说的。我努力理解你,也尽力成全你了。

 

关于珞音:请原谅我突然管她们叫珞音,因为到此为止,已经没有令后了,她们自由了。她们只是,魏璎珞与富察容音。她们往后还有漫长的余生厮守在一起。我的故事停在了这里,但是你们对于她们还可以有无限的遐想,可以放心大胆地遐想。她们会去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的人和事;虽然我没有明写,我应该也不太会明写,但是,有神明的加持,或许她们也会寿数悠长,长到看不见尽头;或许她们现在仍与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或许,或许,我真是太心软了;关于她们,我真是有太多美好的想象了……

 

关于实体本: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我最终决定不印了。

去年想印同人本,给自己留个纪念。但随着这篇文越写越长,目前的这个长度,已经不适合出本子了。以及现在的舆情,我也不想进橘子(哭)。但后续我会将文本整理好之后放在网pan,分享给大家。说实话,我看到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篇文,并愿意拥有实体本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但当成本上升,我便不愿意大家花钱买这堆废纸了。尤其是看到有许多非简中地区的读者对我的支持,你们给我的私信和评论都让我很感动,你们对待同人的认真的态度我真的很动容,便更不忍心让你们舍近求远,也很愧疚最终让大家的期待落空。等我整理好文本放网pan之后,所以如果有想留纪念的,可以网pan自取,自己印一本,怎么印都行。

 

关于番外:会有的,各种番外,都会有的。大概不定期更新吧。

会有独立于文中的时间线的番外,可看作无数个其他平行宇宙中的令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不会过于ooc)。譬如一些带娃的日常(毕竟延禧主宇宙的永琮离开得太早,很遗憾两个人没有什么带娃的机会,而这个是我一直很想写的)

至于正文时间线里的番外,譬如珞音二人去周游世界的游记或是婚后甜甜蜜蜜的日常之类的,我想到了就会写,随缘发,大家随缘看。

 

关于《神明也曾遗憾》完结后我的去向:我会去写《传家》易钟灵与易钟玉的同人,应该不日就会开坑了;还会继续不定期写一些秦岚和吴谨言两位演员真人向的短篇小随笔;之前坑着的那个海风的同人,我也想要填上。

 

关于神明:

人要努力去做一些事,尽管于结局无补;

人要懂得牺牲,因为总得有人承担,也总会有人来填上遗憾。

能给她们的,我都已经给了;给不了的,我也努力说服自己给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给她们的了,所以我大概已经没有遗憾了。

 

关于我:

这篇文在我最初的大纲里大概也就是十五万字左右会结束的;如今能写到四十多万字,是你们给了我极大的信任与鼓励,感谢每一位点进这篇文里的读者。是容音与璎珞的存在创造了这篇文,是你们这群可爱的读者的存在使这篇文能完整地画上一个还算可以的句号。再次感恩大家。希望这篇文安安静静地开始,也安安静静地结束。


评论(35)

热度(156)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